本次發行商重新剪輯的預告片,真的相當好看!
如果說有一部電影可以讓我一再重看,每次看都能咀嚼台詞中的每句況味,那只能首推《霸王別姬》了。
摘自維基百科
《霸王別姬》是京劇藝術大師梅蘭芳表演的梅派經典名劇之一,此劇原名《楚漢爭》,根據崑曲《千金記》和《史記·項羽本紀》編寫而成。總共四本。1918年,由楊小樓、尚小雲在北京首演。1922年2月15日,楊小樓與梅蘭芳合作。齊如山、吳震修對《楚漢爭》進行修改,更名為《霸王別姬》。
關師傅說著「打自有唱戲的行當起,哪朝哪代也沒有咱京戲這麼紅過,你們算是趕上了!」身在承平時代,我們很難想像這群無家可歸的孩子,只能在戲班子挨打,撐著成角兒的夢想,沒有任何選擇的故事。
小豆子是被窯子出身的母親拋下的孤兒,童年的他有一雙和成年後一樣倔強的眼睛,在苦悶難受的戲班生活,只有師哥小石頭護著他,為了那句「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他和老是逃跑的小癩子一塊跑入花花世界,但看著台上成角兒的精彩,他還是回去面對師傅的毒打,而自此,他也才懂得「人得自個兒成全自個兒」的道理。
但真正化成"女嬌娥",是在那爺面前那句錯詞,連師哥都不護他了直接櫓嘴,那幕流淌在嘴角的血跡,成了蝶衣的重生,於是他真正走上成角之路。
他本想著跟師哥唱一輩子的戲,但師哥的選擇讓他的夢想破滅,袁四爺成了他的避風港,袁四爺懂戲,是真正的內行人,也是那坤口中北京戲園子的"真霸王"(應是暗示背後金主),他追求蝶衣的手段比張公公雅趣多了,卻仍無法讓蝶衣感到寬慰,因為他永遠不是師哥,不是段小樓。
菊仙的出現戳破了蝶衣「和師哥唱一輩子的戲,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行」的幻想,她是個極富手段的女性,就如同她第一次光著腳ㄚ出現在戲班裡,戲班子的其他人說著「呦~這妞兒手段可真厲害」。
閱人無數的她看準段小樓好打抱不平、鋤強扶弱的性格,一次就梭哈了自己的全副身家,脂粉未施的找上小樓,只是沒想到師弟對小樓的情感,就像真虞姬。
這部經典最高明之處,在於劇本將三人的感情糾葛與時代動盪緊緊串連,菊仙出現,蝶衣小樓鬧翻,適逢1937日本人進攻中國,進佔北平。
蝶衣自己主演的「貴妃醉酒」,在電影中那段極考工夫的"舒廣袖"旋舞臥魚動作中,引起日本軍官青木的讚賞,而同時段小樓與日軍起衝突被抓走。
菊仙拜託著蝶衣赴日本人堂會,蝶衣為懂京戲的日本人唱起了私人表演,但獲救後的段小樓卻吐了他一口口水,蝶衣再度心碎。
分道陽鑣的兩人在關師傅的教訓下復合,此時也迎來了抗戰勝利,國民黨的統治,但軍紀敗壞的國民黨連給台上表演者最基本尊重都沒有,小樓一句「連日本人也沒那麼鬧過」激怒了士兵,台上台下打成一片,而這時被抓走的卻換成在一旁不知所措的蝶衣,因為幫日本人唱堂會的往事。
原本在袁四爺的打點下,蝶衣只要說著當時是被逼的,即可脫身;但小樓的親筆信卻讓他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沒想到,國民黨高官看戲的私願卻救了他,就像那爺說的,「江山易主,等著點新票子吧~」
共產黨來了後的京戲才是真正受到考驗的開始,長年抽大煙的蝶衣終於嘗到苦果,第一次在演出時失聲,使得他痛下決心戒煙,但戒煙後的他沒發現時代已經不同,打小撿回來的小四跟著新時代的步伐走在前頭,連袁四爺都被鬥爭槍斃,京戲也不能生存了。
他的倔強終於迎來了小四的出賣,而在文革後三人的關係徹底破滅,那幕火光烈燄衝天的戲,每次看都令人難忘。
「你當今兒是小人作亂,禍從天降,是我們自個兒一步步走到這個田地了,我早就不是東西了,連你楚霸王都跪下來求饒了,那京戲他還能不亡嗎?」
文化大革命是近代中國的浩劫,它鬥得不只是有形的文物,更是人與人的信任與情感。這幕是將蝶衣與小樓早就破碎的情感扯開,更殘酷的是,總是順應形勢走的小石頭,也在脅迫下說出自己從沒愛過菊仙,鞏俐那一幕眼神很令人心碎,自己挖空心思走到一起的另一半,如此輕易說出對自己從未有過感情。
全劇的高潮在這幕如同煙花高潮般絢爛引爆,我們以為生無可戀的是蝶衣,但真正心死的卻是菊仙。
她穿著一生最幸福時刻的紅色嫁衣上吊自盡,「窯姐永遠都是窯姐,你記住我這話,這就是你的命!」老鴇的話一語成讖。
而在文化大革命的瘋狂後,小四也成了被批鬥的對象,這是這場浩劫中最悲哀的結局,小四以為他在為自己搏上位,殊不知「人縱有萬般能耐,可終也敵不過天命。」他只是瘋狂時代下的小小棋子罷了。
25年後來看,《霸王別姬》最珍貴之處在於「誠實」,要講時代動盪無法不觸及政治對人們的影響,這是現在兩岸三地無法拍出的「真實」,中國與香港礙於政治情勢不能也不敢拍,臺灣擁有自由國度卻無基礎工業與市場條件。
它用一對伶人與窯姐的感情故事,帶出了近代中國50年的動蕩,從清末民初遺臣對京戲的著迷,國民黨粗魯無禮,日本人戰爭惡行卻懂戲,共產黨守秩序卻是門外漢,而最後三個人一輩子的糾葛都在文化大革命的「揭發」與「批鬥」中灰飛煙滅。
對不甚了解中國近代史的外國人而言,可以看到傳統京戲之美與性別錯置的迷離,而對於知曉歷史波折的我們而言,則慨嘆於人性的掙扎與醜惡。
台灣著名影評人藍祖蔚在當年(1993)看完首映後,寫下「中國版的《亂世佳人》終於誕生了」,25年後的今天來看,這句評論一點都不是謬讚之詞,也絕非業配網紅影評誇大廣告文。
敘事結構嚴謹,劇情環環相扣,片長近三小時卻不覺得冗長,幕後的美術、音樂,以及貫穿全劇的京戲之美,還有編劇蘆葦對於京戲曲目的精準運用,使得劇情有著「戲中戲」的架構,如《霸王別姬》一折的對白穿插,及虞姬從一而終的隱喻,《思凡》一折暗喻蝶衣的性別錯置。
而台詞更是句句精彩、沒有廢話。
例如那坤一到戲班,幾句話就把他的出身交待清楚:
「張宅上把訂戲的差委了您,您就是我們喜福成的衣食父母,您抬舉抬舉,孩子們年下就穿上新衣裳。」關師傅巴結著這位真的有門路的經理人。
「衣裳好穿,戲活難作,張公公那是當年陪太后老佛爺聽過戲的主兒,糊弄得了嗎?敢嗎?」那坤暗示著張公公懂戲,沒真工夫可別來鬧。
前後不過20秒,就讓知道眼前這位那爺不是跑龍套的小角色,而是即將改變主角命運的關鍵人物。
段小樓說程蝶衣:
「蝶衣,你可真是不瘋魔不成活!」
又說自己:「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
戲班師傅殘忍又真實的罵語:
「要想人前顯貴,必得人後受罪。」
「人得自個兒成全自個兒。」
暗諷局勢,段小樓說著示威學生
「一個個都他媽忠臣良將的模樣,這日本兵就在城外頭,打去呀,敢情欺侮的還是中國人!」
那坤說著國民黨由大陸潰逃之際的評語
「我們旗人好歹還做了三百年天下,這民國才幾年啊,說話人家就兵臨城下了。」
這些環環相扣的細節,使得電影就像是個精緻的藝術品,禁得起時代的推敲與考驗。
程蝶衣是個悲劇人物,對京戲的痴迷與對師哥的執戀,讓他的死成了必然;段小樓是個跟隨時勢變化的平凡人,他曾享有過平凡的幸福,卻被時代引領得身不由己;而菊仙則是三位主角中最積極為自己創造機會的聰明人,她對小樓的情感,讓她從花滿樓脫身,卻也讓她走向死亡。
動盪的時代中,沒有人能全身而退,而混亂的時局,也正是考驗人性「背叛」與「忠誠」的最佳時刻,《霸王別姬》將無數個中國近代史變化時刻的人生故事,化成了京戲舞臺上與舞臺下的悲歡離合,接合之巧妙,藝術價值之高,是十分耐看的經典之作。
其實去年金馬影展就在大螢幕看過重映,那時第一次在戲院看到心中愛作,雖然台詞都已倒背如流,卻還是忍不住感動;這次總算等到修復版重新上映,早早買了預售套票,總算等到商業重映,一股腦兒的想告訴所有曾聽過這部電影威名的人們,去看吧!
這部在時間長河中越見發光的重要影史鉅作,在張國榮驟逝後更顯珍貴,它將哥哥最精華的時刻都留在螢幕之中,為世人永記,每當重溫,我都會感謝當時促成他投入此作的眾多人們。
如果你還在猶豫要不要買票觀賞,請試一試,一生必看經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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