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好戲”
我得承認,一開始是本著吐槽的心態而點開《某某》,在前半段近似清水無波、進展緩慢的感情戲,我其實是有一搭沒一搭的看著,甚至看到EP4的掃落葉呼呼眼睛的浪漫場景,還忍不住笑了出來,當時心中想的是:原來這部是拍給小女生的偶像劇啊~
八月中,劇一上架,原著粉在網路上無止無盡的批評,因為故事描寫的是兩個高中生的愛情故事,但是劇組選擇了已年屆30歲的曾向鎮(1995年)與劉冬沁(1994年)分別飾演江添與盛望,讓許多原著書迷無法接受;另一方面,由於中國無法拍攝同性題材,這部戲是買下改編版權的中國方,透過香港公司,找上破億名片《刻在我心底的名字》柳廣輝導演進行翻拍(有夠迂迴),也因此,柳導與編劇花了很多心思將原著的故事背景,改成在台灣發生的故事,因此對我而言,劇版的《某某》幾乎成了一個全新的戲劇作品。
其實剛開始並不是很認真在追劇,直到看到一篇分析《某某》現象評論裡頭提到:
恨鐵不成鋼地說,台劇BL已經走偏了一段時間,走入「劇本造作、選角草率、質感降維」的盲區,太刻意去追求「腐劇粉要什麼」的思維反倒綁手綁架自廢武功,戲裡的故事都還沒感動人,就想著戲外的CP要如何營業、操作,捨本逐末,毫不真誠。欣慰的是,從《某某》看到了「腐劇也是劇,BL(boy's love)的重點在於LOVE」的想定與初衷,自然真誠,有血有肉,每集55分鐘長度的「正劇」體量勇敢拋開以往台韓日BL遷就製作預算的輕薄短小,搭配的卡斯陣容放眼都是大有來頭的人物,有金鐘影帝游安順,有《角頭》的古斌,有《想見你》的顏毓麟,有洪小鈴、盧彥澤、安俊朋…,在在顯示出不把這個作品自我矮化的野心與格局,「來自分眾,跨越分眾」的定位挑戰(也確實做到了),是《某某》值得正視與尊敬的第一個看點。
讓我開始仔細思考為何我抱持著可有可無的心態在跟,卻一直沒有棄劇,原來,還是演員群的功力。
→推薦閱讀:名家論壇》柯志遠「劇評」/《某某》
關於選角
其實一開始就發現,《某某》演員們的演技與整個製作規格不同於以往看到的BL劇,有些BL劇礙於預算,配角們的演技都彷彿跟大家說「你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或是場景燈光妝髮滿滿的廉價感。但《某某》好像不太一樣,每集50分鐘,兩位主角演出飽滿,配角還找來金鐘影帝游安順、陳為民、段鈞豪及洪小鈴等資深演員,以及姚愛甯、古斌、顏毓麟這些有經驗的新銳,主要場景設定在淡水,更把這個台北近郊的小鎮拍得好美。(雖然還是有很明顯是資方塞進來的珍妮楊,但整體質感壓過了她的尷尬演出,我可以忽略及快轉)
尤其是我不認識的中國演員劉冬沁,雖然年紀與身材明顯看得出來他比起小說中的盛望真的大了許多,也比飾演江添的曾向鎮壯(我每次看江添背盛望,都很怕江添傷到腰(大誤)),但劉冬沁的演技征服了我,已經30歲的他,眼神卻擁有清澈的少年感,在劇中每次盛望一扁嘴更讓人疼惜,中國戲劇名校上海戲劇學院畢業的他,無論口條與演技都展現了科班出身的精準,劇中對手戲最多的曾向鎮跟陳彥廷(飾高天揚)也說,在一起對戲的過程中常是劉冬沁在引導節奏。
柳廣輝導演有提到,劉冬沁是由導過《盛夏光年》的陳正盛導演介紹給他的,陳正盛導演前兩年中國有一部頗受好評的連續劇《愛很美味》,劉冬沁在裡頭飾演一位喜歡女主角李純的富二代宋超,在《某某》頭幾集被劉冬沁演技驚豔的我,連忙找了《愛很美味》一看(私心大推,劇情幽默有趣,在現今市場上一堆大女主戲,該劇透過爆笑的手法探討女性定位,還偷臭了一下宮鬥劇,真的很好看!),劇中宋超雖然是個富二代,但本質不壞又有些少年的任性,劉冬沁演得令人印象深刻,難怪會被推薦飾演盛望。
另一位主角曾向鎮,則是畢業於臺北藝術大學戲劇系的香港演員。如果有在關注BL劇的人應該都知道,向鎮原本出演2020年《奇蹟》前導片的主角之一,當時就瞭解過曾向鎮的成長歷程,從廣東被爸爸帶到香港的他,很小就自己獨立生活,一路朝著自己的演員夢前進,還拿到全額獎學金來臺灣念書,本以為《奇蹟》能讓他順利出道,沒想到連續劇開拍後他黃丞邦都被換角(所以我自己是到現在都沒有看過正式版的《奇蹟》)。而這次江添這個角色找到他,總覺得是冥冥中註定的,除了角色的成長故事跟曾向鎮本人有些雷同,讓他在詮釋江添時必須往心裡去挖很多自身的情緒,江添更是最後定案的演員,更增加了些許宿命感。
(這段影片下面最近多了好多英文留言,每個都是因為曾向鎮過來的)
江添這個角色找了很久,據導演在直播中的分享,由於盛望先訂了劉冬沁出演,但劉冬沁有183公分高,要在台灣找到夠高演技也好的男演員其實不是那麼容易,一直苦尋不著適合的演員,一直到開拍前兩週還沒定案,事態嚴重到沒找到適合的江添這部戲可能就拍不成了!同樣畢業於北藝大的柳導,後來在朋友的介紹下找到了曾向鎮,最後剩下兩個演員在抉擇時,分別請他們與劉冬沁對戲,而向鎮與冬沁的效果是比較好的,因此才有了現在看到的向鎮版江添。柳導在訪談中很提到,其實定下來之後,他才發現曾向鎮來自香港,雖然已經在台灣生活五、六年,但講話還是有些口音,身高也矮了劉冬沁一些些,但沒辦法已經開拍在即,也只能硬著頭皮上,身高可以用鞋墊及拍攝角度掩飾(導演:就加鞋墊啊~),口音的話也幸虧江添這角色本來台詞就不多,多靠眼神傳達情感,不然我想會被噴得更慘。
→推薦訪談:EP203|那些《刻在心底》沒愛到的名字 後來都成了《某某》們 ft.柳廣輝導演
漸入佳境
《刻在》成功之後,柳廣輝導演其實收到不少BL劇的邀約,但只有《某某》讓他心有所感。《刻在》是柳導改編自己的高中初戀故事,當時宣傳時會分享當時那段刻骨銘心的回憶,已公開出櫃的他在訪談中會提到,對於他這一輩或更年長的同志而言,喜愛同性是一個無法被討論的話題,他們只是會在青春期懵懵懂懂的發現自己似乎對男生比較有興趣,如果遇上了特別好的同性朋友,卻往往是一段”異男忘”的遺憾。我想,《某某》原著中細膩描寫兩位男孩從互看不順眼到眼中只有對方的情感,應該是打中了柳廣輝導演,才讓他決定接下這個案子,他找來了《村裡來了個暴走女外科》的編劇之一王宥蓁共同改編劇本,將場景設定在2012年的淡水,並以正劇的規格及預算跟資方談先拍出第一季,而非以受限的預算草率的將故事拍完。而以他多年導演與編劇的經驗來看,《某某》的兩位主角心境變化複雜,是具難度的BL劇角色,不是16、17歲的年輕演員容易勝任的,因此導演選擇了曾向鎮與劉冬沁兩位年紀較長的演員,另一方面也考量到多年後重逢主角的年紀與經歷是比較適合的。
在瞭解導演的想法後,我開始認真的看起了《某某》,劇情也逐漸往下推展,渡過了前6集的緩慢狀態後,我們也跟著盛望一樣逐漸融入了A班。導演不愧是拍過許多偶像劇的能手,整體演員雖不是高中生的青春年紀,但那些有趣的互動、吐槽與考試壓力,都讓如我這般經歷過填壓式教育的觀眾回想起那段青春年少。這時就不得不稱讚導演選角精準,配角中最亮的高天揚(陳彥廷飾),與已經30歲的姚愛甯(她的眼睛好美),完美演繹了學生時代班上會有的冤家情侶,特別想要提一下高天揚,看劇的過程除了兩位主角,絕對會馬上認得的就是他,調皮搞笑,有點白目,又有著好人緣的高天揚,大概是每個人都曾經遇過的班上的開心果,令人意外的是,陳彥廷本人蠻成熟拘謹的,聽他的訪談發現他想好多,也很認真對待這個角色,他說,他希望觀眾看他飾演的高天揚,就會想起記憶中那個白目又搞笑的同學,我聽到此不禁點點頭,對啊,就是這樣!
→推薦訪談:EP202|比CP還搶眼! 從運動員變成認真演戲的《某某》高天揚 ft. 陳彥廷
江添這角色雖然是典型的高冷學霸男,但曾向鎮卻沒將這角色演得呆板或無腦寵溺,隨著盛望越來越進入江添的內心世界,江添也盡力幫助盛望趕上A班的進度,兩人的化學反應也越來越好,雖然知道《某某》還是拍給我們這些對愛情有著美麗幻想的人的偶像劇,但兩人的眼神與情感交流卻隨著劇情的推展越加深刻且令人感動。重新看前6集,會發現編劇並沒有選擇將兩人互相吸引的過程草率交代,而是藉由一次次事件讓江添逐漸將防備對著盛望放下。除了把原著中優美文筆的絮語,巧妙的變成每集結尾盛望的獨白(劉冬沁口條真好),還多加了「江添的 very moment」,補足了原著中較少的江添視角,我一直在想,江添到底何時喜歡上盛望的?或許,是EP1的 very moment,江添看著第一次踏入校園的差點跌倒偷笑之時?又或許,是江添在EP3看到爛醉硬要走直線的盛望而動心?
盛望這個角色就如同劉冬沁說的,是個被愛包圍長大的小孩,但由於母親早逝,父親又忙於工作,雖然物質上不虞匱乏,但就像柳導說的,在心靈上他和江添一樣都是”被遺棄的小孩”,或許也是因為這樣,在雙方父母親相戀而重組家庭的兩人,竟意外的越走越近,雖然是BL劇中被用到爛的設定,但有著原著中仔細的角色描繪,讓這個老套的故事有了新的生命。
(不過還是要小小吐槽一下一些劇情,英文老師要配音就算了,還配到跟嘴型不同步;高中資優班教標點符號?!然後前幾集劉冬沁的妝怎麼浮粉這麼嚴重,臉部特寫時連我這個化妝小白都發現鬍渣都跑出來了(噗);又EP12結尾江添送盛望去B班後捶牆怒吼,我一直覺得好奇怪,不是只是換班,下課後在宿舍還是遇得到啊?怎麼搞得像生死分離,這樣第二季被迫分開時要怎麼演??)
細膩的鏡頭語言
如果前半部的清淡讓我興趣缺缺,後半部,特別是EP10~12急速推展,是讓我給予《某某》肯定的關鍵。
這幾年歐美有幾部BL劇如《戀愛修課》(英國)、《王儲的抉擇》(瑞典)受到跨國的歡迎,這兩部NETFLIX的原創劇,甫一上架便掀起話題,特別是瑞典劇《王儲的抉擇》,鏡頭語言的細膩,滿溢出螢幕的情慾氤氳感,讓人十分羨慕歐美拍這類青少年劇也能拍得如此唯美精緻,不用激情露骨的性愛戲,就能讓觀影者感到情感流動的臉紅心跳,當時就想著,台灣何時也能拍出這麼令心動的戲劇?
而《某某》的EP11做到了。
如果只能推薦《某某》的一場戲,我唯一的選擇就是EP11片尾。盛望逐漸意識到自己對江添有了超出朋友及家人的情感,導演用了兩集的篇幅,帶大家走進盛望悸動的內心,劉冬沁出色的眼技跟表情,再搭配著時不時跳出來”盛望の妄想”(笑),讓觀眾都意識到,盛望心中已經有無法壓抑的情感了。
兩人因為宿舍有小偷出沒而睡在同一張床,但這天晚上,盛望不小心看見林子對趙曦衝動的告白,看到兩人的親密,盛望心中的開關彷彿被打開,對江添的在意與慾望在悄悄萌芽,於是在夜深人靜,一個側身,他開始忍不住看向這個讓他心動的男生,此時,鏡頭轉為紅紫光影,暗藏著兩人的慾望與曖昧,看著盛望難以自抑的靠近江添,又膽怯的縮了回去,疑惑、猶疑又不安的眼神,放棄的躺回上鋪,而江添明知有些事情發生了卻沒點破,只是若有所思的望著上鋪盛望的方向,這一場戲沒有台詞,全靠兩位演員的肢體與眼神,搭配著細膩的攝影與配樂,讓觀眾跟著背景歌曲「寂寞而已」不由得全程屏住呼吸,千言萬語都化入蕭煌奇富有情感又擅於堆疊層次的歌聲之中。
記得第一次看完後十分震撼,馬上想到的是台灣劇也終於拍出這麼細膩的光影與情感了(這場戲足以媲美《王儲的抉擇》S1EP5開頭那個早晨,主角Wille 在清晨微黃光影下,小心翼翼隔著空氣描繪著著Simon的輪廓的悸動),反覆看了幾次,更是被精準的選曲打中,真的要給導演及劇組一個BRAVO,他們將原著中「少年心動是仲夏夜的荒原,割不完,燒不盡,長風一吹,野草,就連了天。」這段只能意會的情愫拍了出來,還拍得如此動人,完全不輸歐美的情慾戲。(看完到現在一直反覆播放蕭煌奇「寂寞而已」,真的十分好聽!)
未知的第二季
在看劇的同時我也追完了原著,原著設定在中國南方一所競爭激烈的高中,作者花了很長的篇幅去描繪兩人競爭又逐漸相知的感情鋪陳,可以想見要影視化,還要把故事背景改為台灣,其實是一件不簡單的事。許多原著書粉詬病的是,原著中以中國高考制度為背景的設定,變到台灣被改得不倫不類,又在前面插入原著沒有的真心話大冒險,我可以想像原著書粉的抱怨,畢竟心中珍愛的作品被改編後完全超出想像其實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的。
一開始的我也是,所以才抱著”看好戲”的心態打開劇集,幸好優秀的製作讓我沒有錯過它,除了一眾優秀的演員,攝影、場景都是下過工夫打造,還有柳導因為《刻在》與華納音樂建立的好關係,讓12集的《某某》拿到5首歌曲作為原聲帶,而且獻唱的都是已有知名度的實力派歌手,如八三夭、戴愛玲、蕭煌奇等,我個人最喜歡的是蕭煌奇「寂寞而已」與李芷婷的「17 Run to you」,不像有些偶像劇一首歌播到底,再好聽都聽得很煩。
這部拍完後就沒宣傳預算的戲,好在談到了上架NETFLIX(可見平台多麼重要),柳導謙虛的說是因為《刻在》的好成績讓平台願意買單,但我更願意相信是平台看到《某某》的精緻成品給予肯定。也好在上了這個具指標性國際串流平台(也巧妙避開了《戀愛修課》S3在10月上檔的檔期),這部戲有著許多的海外粉絲,導演及演員直播或訪談影片的下方總有許多英文留言敲碗希望有英文字幕(原來國外粉絲看我們苦苦求中文字幕就是這種感覺),讓我不禁想著,當有了資源與跳脫窠臼的企圖心,我們也能做出不輸歐美的好劇,甚至有了外銷潛力。相較於日韓BL劇還停在深夜劇與每集半小時的篇幅,《某某》劇組已經運用資源做出了正劇規格的好作品。
(但還是想抱怨一下宣傳好少,劇組只有在中段開過一個媒體見面會,柳導跟彥廷去了一個PODCAST訪談,向鎮有一個腐社長NIKI的訪問,還有9月底平台方辦了一個粉絲見面會,再來就是少少的幕後花絮ORZ)
在第一季播畢前,其實我一直猜測劇情會停在兩人在學校活動親吻被齊嘉豪與小辣椒撞見那幕,沒想到是停在盛望故意把自己丟到B班的地方,看來所有的糖與刀都要放在第二季了。柳導在訪談中有提到,第二季的劇本已經寫好,就等資金到位開拍,當時著手改編時導演也想好,兩人的重逢會設定在十年後,2022年,因為那時的台灣同婚已經合法化。聽到此處,才瞭解柳導是很用心在對待這個作品,劇中好幾幕隱含著彩虹的暗示(林子的筆電、杯子,江添把宿舍鑰匙給盛望時的彩虹光影),也讓我想到,正是因為在台灣這樣自由創作的環境,這部動人的小說才能開花結果。
在還沒看到第二季之前,我不敢說《某某》是台灣BL劇天花板,但它讓我們這些腐女看到了不自我侷限的企圖心,與校園愛情劇中最重要的那份—青春的悸動,私心也替曾向鎮感到高興,在台灣耕耘多年的他總算遇到這個重要的角色。很希望第二季能夠成真,因為盛望與江添的故事值得有個好的結局,而不是像許多中途腰斬的作品般消失在人們的記憶之中。
延伸閱讀: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